其实,他们来就表示一下国君的态度而已,所有人都知道肠痈无治,来了也是白来。
等这些御医走了之后,张洵的泪水方才缓缓落下。
这个时候他已经痛苦到麻木了,已经开始怀疑一切了。
当时三弟张晋死去,已经然给他感觉到锥心之痛。
如今父亲张翀又要离世,张洵的世界几乎都要崩塌了。
无边无尽的绝望!
这种绝望的清晰,几个月前就渐渐开始了。
张翀刚刚入狱的时候,张洵还抱有很大的希望,希望国君只是一时之气。
但随着时间的流逝,他越来越不敢抱有希望了。
父亲在国君心目中的分量或许太低了。
而且他还不愿意认罪讨饶,国君怎么可能会为他妥协?
现在,他终于绝望了。
父亲,您这一辈子值吗?
那些庸官贪官,安享荣华富贵。
您为了国君呕心沥血,结果却遭此下场。
当年国君要推行新政的时候,这些官员又有哪一个人愿意做出头鸟,又有哪一个愿意去得罪人?
还不是您挺身而出。
结果现在呢?
庸碌无为的人反而高枕无忧,真正做事的人却遭遇横祸。
这种忠君还值吗?
但不管张洵如何悲愤,如何绝望,都已经没用了。
张翀早已经陷入了彻底的昏迷。
已经高烧到一个吓人的温度,而且浑身发黄。
枯瘦身体不断战栗。
张洵什么也做不了,只能紧紧握住父亲枯瘦的手,跪在床边上一动不动。
就只能这样等着最后时刻的到来。
等着他世界的崩塌。
而他的妻子,两个孩子都在房间无声的哭泣。
他两个孩子还小,一个五岁,一个三岁。
甚至太不懂得死亡是怎么回事。
但是却能够感觉到凄凉,绝望,恐惧。
张翀在怒江郡排场挺大,毕竟是封疆大吏。
但是张洵只是一个六品御史,俸禄很低的,家中就只有一个老仆,两个老妈子。
此时一家几口,望着垂死的张翀。
无比凄凉!
因为国君还没有为张翀平反,所以还没有一个官员登门。
祝戎关心张翀,但他毕竟是天南行省大都督,绝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国都。
所以张翀临死之时,都没有一个人上门相送。
张洵停止了哭泣,就这么握着父亲的手,静静等待。
妹妹张春华来不及赶回了。
大哥在南殴国战场,也赶不回来了见最后一面了。
就只有他一人,送别父亲最后一程。
此时,老仆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道:“二公子,沈浪和宁政王子来访。”
张洵一愕,稍稍有些不敢相信。
父亲张翀临死之际,来相送的竟然是曾经最大的敌人吗?
然后,他起身擦拭泪水,走了出去,躬身拜下道:“拜见五殿下,见过沈兄……”
就算万分悲痛之下,张洵行礼依旧一丝不苟。
沈浪不是一个人来的,还带着沈十三,黄凤等人,背着一个大箱子。
“来不及解释了。”沈浪道:“张洵兄,我刚刚听说令尊得了肠痈,所以赶来治病。”
张洵一颤,震惊望向沈浪道:“沈兄,肠痈是绝症,竟然能治吗?”
沈浪点头道:“我先看看。”
在现代社会,肠痈就是阑尾炎。
烈性肠痈就是急性阑尾炎,如果不及时手术治疗,引发各种并发症是会有生命危险的。
这个手术不算难做,甚至每个县城里面的二甲医院都能做。
但这是一个不难的手术,却不是一个小手术。
因为要切腹,要割掉发炎的阑尾。一旦引发了其他并发症,剧烈炎症,还要做相关治疗。
而在这个世界,没有抗生素。这种手术可能随便一个感染就会要了性命。
沈浪进入房间之后,再一次见到张翀几乎不敢相认。
他本来就瘦,此时更是几乎皮包骨头了。
原本头发只是白了几分之一,而此时几乎全白。
张翀虽然是一个文人,但武功还是很高的,腰杆永远是笔直的。
而此时竟然蜷缩成一团,好像矮了一大截,
沈浪心中嘘吁。
国君这人,真正是刻薄寡恩。
当时张晋之死,怒潮城之败甚至都没能让张翀腰杆弯下。
而区区几个月的心理折磨,却让张翀蜷缩成一团,变成了这幅模样。
接着,他赶紧用X光检查张翀的腹部。
当然是急性阑尾炎,已经肿大得不成模样了。
更严重的是各种并发症,都已经开始了。
伸手摸了一下张翀的额头,好烫。
超过四十度的高烧。
一般来说急性阑尾炎是不会发高烧的,除非是并发症引起。
“令尊被拖延了好几天,大理寺这群恶吏真是该杀,竟然隐瞒了好几天不报,如今已经是病入膏肓了。”沈浪道。
张洵本来已经干涸的泪水,再一次滚滚而下。
沈浪道:“如今我也完全没有把握治好令尊,大概只有三成吧,甚至三成都不到。”
张洵一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