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城禁宫,太极殿
元妡被内侍带领着走进侧殿。
一路上,她屏气敛声,不敢抬头张望,只悄悄侧目观赏着金角红檐、熠熠生辉的天子殿宇。
“是元姑娘到了吗?”
元妡未入其门,先闻一道苍老却威严庄肃的声音。
“正是,陛下。”
小侍官答道,对着元妡做了个请的动作,示意她可以入内。
“多谢侍官引路。”元妡微微欠身表示感谢,随即抬脚迈入了内殿。
“臣女叩见陛下。”
元妡依礼跪拜,抬头时才发现那个恨不得除掉自己的姑姑,此时正端坐在绍仁帝身旁。
“陛下今日召见,只是要与你闲话几句家常,你如实回答就是,切莫失了礼数。”元婥君一双冷冽的眼眸扫视着元妡。
“好孩子,你别紧张。”绍仁帝听着元婥君凌厉的口吻不觉皱眉。
他和颜看向元妡,“朕方才听你姑姑说起,你是个生意人,掌管着你们家族大半的产业,可以做到日进斗金、名利双收。朕很感兴趣,想当面听你讲讲经营之道。”
元妡愣了一愣。
姑姑她…都说了些什么?
“都是一些钻营取巧之术,上不了台面,陛下不值当听。”元妡恭声笑道。
“上前回话吧。”绍仁帝努力睁开昏暗的双眼,仍是看不清堂下远远站立的女子。
他揉了揉额角,继续开口:
“你不必妄自菲薄,朕听说连帝京的长乐坊市也是由你在经营,你一个女子,能够周旋于错综复杂的生意场,定是有过人之处的。”
元妡听到‘长乐坊市’四个字,不禁倒吸一口凉气,抬眼看向元婥君。
傻姑姑,你知不知道现在朝堂风云四起,正在大力清剿殷王关垣的残余势力,有百余位曾经依附姜族的朝廷命官可能被问罪处斩?
你知不知道现下正是我元族危急存亡的关键时刻。
你这个时候跟陛下说这些,到底是要害我一人,还是想拖累元氏全族啊?
“陛下谬赞了。”
元妡快速思考着该怎么糊弄过去,“臣女哪有什么过人之处,不过是同行之人见我一介弱女流懒得与我竞争夺利,我这才得了一席之地。”
“不怕陛下取笑。”元婥君接过话来,神色鄙夷。
她哧笑道:“生意场上尽是些蝇营狗苟,粗俗鄙陋的勾当,臣妾这个侄女混迹多年,实在难登大雅之堂。陛下若真属意她为昱王妃,还得找人好好教她宫中的礼仪规范,熟习女诫女则才行。”
“多谢姑姑替我着想。”元妡淡淡一笑。
“不过…”她话锋一转,“姑姑说生意场上尽是些蝇营狗苟,粗俗鄙陋的勾当,这一点,大有蔑视商人之嫌,侄女不敢苟同。且不说我大旻开国君主崇德帝曾经也是一位商人,就看陛下自执政以来,推行‘重商贸、通四境’的国政,就可知繁茂的商业活动与我王朝的长盛不衰息息相关。”
元婥君冷哼一声,并不以为然。
绍仁帝闻言倒是眉心一动。
元妡的这番话,其实强调了自己当初推行的国政给王朝带来了长盛不衰,这一不争的事实。
他面露赞许笑意,
“看来你对商业很有一套自己的见解。那你倒是说说,朕登基时推行的农商并重的国政对我王朝的发展究竟有何益处?”
元妡心底澄明——
这老皇帝,不就是想让我恭维一下他的政绩吗?
看来他是长期退居幕后,远离朝政,鲜少听到他人对他在位期间是非功过的评价,
有些怀念了……
也是,元妡无声嘀咕。
现在的大旻朝堂,想必所有人都去阿谀那位执政王的‘丰功伟业’了。
老皇帝不甘落寞,不愿被人淡忘也在情理之中。
她垂眸沉吟片刻。
自己该如何回答这一命题,才能既不显得太过奉承,又能让老皇帝满意呢?
“臣女听闻,陛下起初颁布农商并重的政令时,朝中半数大臣并不赞同,他们认定农业才是我朝立国之本。若是农商并重,就是与民争利,本末倒置之下迟早会危及王朝。然而数年下来,是利是弊,不消众人分说,且看我大旻人口日益繁密,民众生活日益富庶,便知陛下当初力排众议、坚持己见是何等英明。‘商籍农而立,农赖商而行。’正是因为陛下在登基之初就坚持了‘农商相辅,皆强国之政’的观点,这才有了今日在内统一安定,官、民、农、商各安其所而乐其生;在外利用商旅贸易遥控各藩属国,使其真正对我朝俯首称臣的盛况,可谓离天下大治的局面更进了一步。”
绍仁帝意然舒展的眉头在听到元妡最后一句话时微微蹙起。
这孩子为何说是更进了一步?
难道在她眼里,当今的大旻还称不上天下大治吗?
他正要开口发问,但转念一想……
“崇德圣祖在位三十载,励精图治,勤政有为,连一向严苛的史官都赞称‘崇德年间,富饶繁盛,政通人和,天下大治’。”
绍仁帝说到此处感慨不已,“两相对比,朕与皇弟治理下的国土,不及崇德帝万一,着实不敢称天下大治。就看朕的后世子孙中谁人能真正实现这一宏图霸愿吧。”
元妡亦有些动容。
其实,从老皇帝感叹的话语中她更多的听出了一份无奈。
她可以想象,曾经年轻的绍仁帝定是也有一番宏图大志的。